在美丽富饶的阳澄湖畔,有个闻名全国的玻璃模具之乡,这就是沙家浜镇。这里曾走出过许多名人和能人,他们一个个背井离乡,像《沙家浜》的阿庆那样,闯荡三关六码头,以不同形式报效家乡父老。有一位技术高超、手艺精细的模具师傅,他的名字叫郁阿苟,正是用他满腔的热情和灵巧的双手,开创了沙家浜模具的辉煌历史。
一件蓝布长衫和两个银圆
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1939年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,日本鬼子占领沙家浜镇(那时还称横泾)已经二个年头了,那年的郁阿苟才15岁。15岁,该是上学的年龄,可是少年时代的他家里很穷,父亲郁恒山吸上了鸦片烟,上瘾后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,一家人的糊口就成了问题。
这年五月的一天,母亲含着泪对儿子说:“孩子,听说本村沈阿星在上海办了个厂,你去当学徒吧!能有饭吃也就不错了。”
郁阿苟很小时候听人说,上海是个花花世界,有外滩、跑马厅、还有各式各样的洋房和汽车……想到这些,郁阿苟很高兴地点了点头。
儿子第一次出远门,当母亲的当然放心不下,她亲手为儿子做了一件蓝布长衫,说是拜师时穿的,这是礼节。
去上海有200多里路程,因为战争,汽车、火车、轮船都中断了,走是根本不可能的。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,听说在上海做裁缝的胡阿丙、郁根生回来了。母亲听到消息后,很高兴地去找胡阿丙和郁根生商量。
他俩都说,去上海只有一条路,就是到浒浦乘坐外国人的长江客轮,船名叫“佩司特”。
“阿丙弟,”母亲又问,“你们还要去上海吗?”胡阿丙说:“我们回来是做黄梅工的,等过了农忙,还要出去的。”
听到这里,母亲灵机一动,说:“让我家阿苟跟你们一起去,行吗?”
“当然行呀!”胡阿丙热情地说:“5天以后我们都去乘那只从浒浦经过的外国轮船,过了这一次,不知还要到啥时候经过,你回去早作准备吧”。
儿子要出门了,连路费也没有,怎么办?父亲只顾吸鸦片,不管事。母亲就硬着头皮到本村首富何仁祥家借了两块银圆。当时银圆也叫银洋钿,俗称“洋四工”,意思是一个银圆,可以用4个“黄梅人工”去相抵,两个银圆,要用母亲8个黄梅工来还债。少年时代的郁阿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,在他的心目中,母亲是最伟大的,他发誓到了上海要好好地干,为妈妈争气。
在这5天中,母亲是最辛苦的,也是最牵肠挂肚的,她为儿子准备了几件替换的衣裤,还亲自缝制了一件棉夹袄。孩子上路了,母亲望着即将远去的儿子,千叮咛、万嘱咐。
郁阿苟随着本村的两位裁缝师傅,一起坐上村里进城的船,他望见母亲站在小河边,不住地低头用衣裙拭着泪水。此时此刻,少年郁阿苟一阵心酸,止不住放声大哭,他边哭边喊:“娘,您要小心,我会回来看您的。”
“孩子,你放心去吧!如果上海呆不住,就回来!”妈妈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在常熟小东门,坐上去浒浦的航船,赶在天黑前来到浒浦轮船渡头。郁阿苟一看,这哪里是码头,江边只有几只小舢板,岸上挤着黑压压的一群人。夜深了,江中出现了灯火,人群欢呼起来,有人说“佩司特”来了。
这艘江轮很大,根本无法靠岸,乘客们只好分批乘上小舢板,然后从沿梯上爬上江轮,如果一不小心失足掉入江里,根本无法救援,只能去喂鱼,郁阿苟心想:“真的好玄呀!”好在郁阿苟人小灵活,攀高不在话下。这一夜是在“佩司特”江轮上度过的,因为天黑,江面上漆黑一团,偶尔有灯火闪烁,那是航标。
第二天天蒙蒙亮,郁阿苟第一次踏上了上海,街上很热闹,但也很嘈杂,插有太阳旗的日本军车不停地呼啸擦身而过。沈阿星的厂在岳州路舟山路口,隔壁便是日本海军司令部。
老板沈阿星也不过20多岁的小青年,他看到了位眉目清秀的乡下小兄弟,很高兴。郁阿苟小心翼翼地说“我娘说,要点蜡烛,穿上长衫举行个拜师仪式。”
沈阿星把手一挥:“穿什么长衫,拜什么师,别听他们的,你来我厂里上班就是了。”郁阿苟想不到师傅这样随和,打心眼里感到高兴,第二天,他就正式上班了。
从民友玻璃厂到精益模具厂
沈阿星的模具厂小得可怜,总共三四个人和一台车床,还是3个老板合股的。
郁阿苟跟一个年长他三岁的陈可和师傅一起做工,不久,发现包裹里的长衫、夹袄不见了,追问之下,陈可和不得不承认因缺钱被他当掉了,郁阿苟心想:我家里已经够穷了,想不到你比我还穷,拿人家的衣服上典当,真没出息,然而,他两手空空,又有什么办法呢?
后来3个老板分厂,沈阿星带着设备搬迁到新加坡路民友玻璃厂,创办了一个模具车间。车间里有个模具师傅袁海泉,他看到郁阿苟做的模具不错,就夸奖道:“小阿苟,蛮可以的。”做了2个月,给了10元工钿,当时5元可买一担米,收入已是相当不错了。
后来又进来一个学徒,二个月只给了3元,郁阿苟好奇地问袁海泉:“袁师傅,怎么我10元工钿,他只有3元工钿?”袁师傅摸着他的头说:“好孩子,你的活干得好、所以工钿也就多了,以后要好好地干。”可是好景不长,日本鬼子冲进了租界,民友玻璃厂被迫关掉了,郁阿苟失业了。
家中的父母知道了,就写信叫儿子回家,在一家航船上当账房,一干就是十年。在这十年里,他学会了摇船、拉纤、记账、写毛笔字、打算盘等等,也学会了如何做人。十年航船生涯,使他从少年步入了青年。他天智聪敏,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,算盘也在同龄人中屈指可数。
一唱雄鸡天下白,来了救星共产党。新中国成立了,全国人民沉浸在天比欢乐之中。上海百业待兴、万象更新,沈阿星又办起了大众新记机器厂,来信叫郁阿苟去上班。这真是喜从天降,郁阿苟二话没说又踏上了去上海的路。
这次到上海,坐的是轮船,上海城披上了节日的盛装,到处是欢乐的人群,郁阿苟看着看着,不由心花怒放,他感到上海市已变了样,变得太美了!此时此刻,不住地环顾四周,感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鲜。他很快地投入到这座东方大都市的怀抱里。
听说郁阿苟来了,上海大众新记机器厂厂长沈阿星早已迎在厂门口,老朋友相见,分外亲热。这天他俩一起吃了饭,谈了很多很多。从家里的农业收成到村里的亲戚朋友;从10多年来的办厂坎坷到分别以后的思念之情,真是无事不谈,无话不说。
郁阿苟继续干他的车工,毕竟曾经学过,这次重操旧业,十分顺手,不久,便成了厂里的熟练工。沈厂长一乐,就发给他每月3个单位的工钿,郁阿苟扳着手指一算平均每天工资1元6角,可以养活家中4口人。养家糊口是梦寐以求的目标,今天总算变成了现实,你说他能不高兴吗?所以,他整天脸上挂着笑容。后来月工资又增了,增到5个单位,每月可得75元。在当时,这些工资对于一个农村青年来说,简直是个天文数字。
1956年实行公私合营,工厂扩大,才有了3台车床,进行“二班倒”生产,工人达到16人。合营以后不久,又与赵公泰合并,1960年又与精益瓶胆厂合并,改称上海市精益模具厂。
在整个廉并过程中,规模越来越大 ,技术越来越精,实力越来越强,模具生产在整个上海市也是首屈一指,工厂步入了发展的鼎盛时期。
在这些年里,郁阿苟从一个学徒工,逐步成长为一个模具老师傅。厂合并以后,他任机修组组长,带领六七个工人,专搞机床修理、工具改造和技术革新。
模具从单口发展到双口,又从双口发展到三口、四口,设备也不断改进,发明了20型自动机和行列机。至于工夹具等辅助工具的改革改造,更是不计其数,使工厂的产量、质量和效益成倍增加。
至今谈起那段经历,郁阿苟师傅还总是记忆犹新,侃侃而谈。用他自己的话说:“自己艰苦努力创造出来的成果,是刻骨铭心的。”
一石击起千层浪
上世纪70年代初的农村,“以粮为纲”喊得震响天,苏南农民哪个不想富裕起来,他们的功夫统统下在“农”字上。然而苦干的回报是微乎其微的,人们开始困惑,难道农民天生就只能过贫困的生活吗?一些人开始寻找新的致富途径。
在沙家浜镇,人们跃跃欲试,然而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。1971年春节期间的一天早上,沙家浜茶馆人头济济、热闹非凡,在沿河窗口的一只小方桌旁,坐着两个人,一位是公社农机厂厂长常小丙,另一位就是上海师傅郁阿苟,他俩少年时代是朋友,这次相见,当然有许多说不完、道不尽的话语。
“老常,我看你们厂修理农机具,有基础,何不发展生产玻璃模具?”这是上海师傅郁阿苟无意之中说的一句话。
“生产玻璃模具,行吗?”这是常小丙的话,他有些担心。
“怎么不行,事在人为嘛!”郁师傅说,“只要你们有意向,可以先派几个小青年到我们厂里学习嘛!”
常小丙听后一拍大腿说:“行呀!我回厂研究后再答复你。”
尽管常小丙有这个意图,但当时是“以粮为纲”的年代,农机厂是为农服务的,如果转产,这不是与“以粮为纲”唱对台戏吗?几天以后,常小丙转告郁师傅,公社不批准,开发生产模具只能忍痛割爱。不过,他告诉郁师傅,已把这个信息告诉了湖浜大队钢磨厂厂长顾德桂,建议他们去发展模具项目。
果然不出所料,才三天,顾德桂与湖浜大队党支部书记胡正元找上门来,请求郁师傅帮忙,他们准备建办湖浜模具厂。
真是“一石击起千层浪”,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,你没想到的时候,谁也不打算干;当你想干的时候,许多人都想干了,这就是一哄而上。
公社党委考虑到农村必须保证有足够的劳力,不能一哄而上,于是作出决定:全公社只能办一家模具厂,就是公社模具厂,湖浜大队的模具厂不能办。
这一下可恼了湖浜大队,书记胡正元直奔党委书记办公室,两个书记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的辩论,互不相让。湖浜大队的优势是:当时是县委学大寨工作组蹲点的样板大队,县委工作组同志都支持他们办工业,党委书记也奈何他们不得。
这场争议也使郁阿苟师傅左右为难,一方是他的家乡,但仅是一个大队;一方是地方父母官,却是一个公社。郁师傅建议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,双方果真坐下来了。协商结果双方都作了妥协,各派4人去上海模具厂学习,1975年,两家模具厂几乎同时在沙家浜办起来了。
从先前的不敢办厂,到后来的争着办厂,表面上看似乎是一场纠纷,更确切的说是一场争论,而实际上是对原有思维的一种突破,是一种创新精神。
不久,两家模具厂都取得了良好的效益。湖浜大队实行以工补农,对出售国家的商品粮实行价格补贴,从而鼓励并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,湖浜大队一跃而为全县的先进大队。
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到了江南大地,人们从迷惘中醒悟,开始认识到“无农不稳,无工不富”的道理,而湖浜大队由于办厂起步早,一切工作都变得主动,他们在全镇的领先地位无法动摇。谈起这件事,老书记胡正元总是说:“上海师傅郁阿苟为我们出了个金点子。
三请郁师傅的故事
1975年,郁阿苟师傅的儿子顶班,他提前退休回乡。消息传来,公社模具厂和湖浜模具厂都想聘请他,但郁师傅坚持一个原则,就是到先请他的那个单位去,那就是湖浜模具厂。公社模具厂负责人不肯罢休,继续做工作,千方百计要想把郁师傅挖过去,而且提出更优惠的待遇,但郁师傅对他们说:“你们不要动瞎脑筋了,我不可能到公社模具厂去的,因为湖浜大队是我老家,家乡观念人总是有一点的,而且他们还是先与我联系,如果我不去,怎对得起家乡父老呢?”
郁阿苟情真意切的话,打动了公社领导的心,他们理解郁师傅的选择。郁师傅还说:“公社模具厂毕竟规模大,人才多,如果技术上有难处,我也会帮忙的。”公社模具厂负责人听了郁阿苟的这番话,才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争夺。
郁阿苟在湖浜模具厂可谓呕心沥血,一切从头做起,开始时购进几台旧车床,经郁阿苟改造后,旧车床发挥出了新车床的功能。有些人看了简陋的破厂房、改装的旧车床,摇着头说:“灰不溜秋的房子,灰不溜秋的车床,灰不溜秋的职工,这也能算是工厂吗?”郁阿苟听了一本正经地说:“你们别小看这些设备,与我们在上海学生意时的情形相比,条件已是优越多了。”在他的指导下,湖浜厂越办越兴旺,邻近大队看到后,也纷纷办起了模具厂,来自上海的一大批玻璃模具精英,云集在沙家浜这块神奇的土地上,正是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,但人们不会忘记,是郁师傅为大家开创了一个好的开端。
湖浜模具厂创办成功,毗邻的双浜大队眼睁睁地看见湖浜大队的经济上去了,十分着急。支部书记金保元是个急性子,他再也按耐不住了,风风火火地来到湖浜模具厂,找到了厂长和郁师傅,恳求他们帮助,郁师傅当即拍着胸脯说:“你们早该要办模具厂了,现在才想到要办,时间虽然晚一点,但还来得及。”
金保元回到大队,召开支部扩大会,当即作出了办厂的决定,还派出了三个青年,到湖浜厂学习。金保元还不放心,对郁阿苟说:“郁师傅,我们双浜模具厂也聘请你当师傅,你得多关心着点。”
“那还用说,”郁阿苟笑着说,“湖浜是我的手心肉,双浜是我的手背肉,手心手背都是肉,我是一个也舍不得不管的。”
金保元听了这句话,心里悬着的石头,终于落地了。
在郁阿苟师傅的指导下,湖浜、双浜两厂生产的模具比较规范,湖浜以双口模具为主,双浜以四口模具为主,各具特色,产量质量名扬全国。一些远方的客户心里都有底,一到沙家浜,就找郁师傅,因为他们知道,郁师傅是沙家浜模具的权威。
继湖浜、双浜两家模具厂之后,他对曹浜模具厂也倾注了许多心血,事情经过是这样的:
1996年的一天,曹浜模具厂厂长赵义元参观了湖浜、双浜两厂以后,大吃一惊,发现与这两家厂相比,他们的加工工艺显得太落后了,不看不知道,一看吓一跳,赵厂长着急了,他恳请湖浜模具厂厂长郁振华和双浜模具厂厂长马建华,请他们说服郁师傅去他们厂里进行工具改革。
郁振华告诉他:“郁师傅虽然身体不太好,但最怕闲着没事干,如果你去请他,他一定乐意接受的。”果然不出所料,郁阿苟师傅被赵义元请到了厂里,专事工量具改造,赵义元说:“郁师傅,今天我请您来,主要是指挥,不要您去干,您要啥设备尽管讲。”郁师傅不干则已,一干就是两个月,经他改造或改装的工具,事半功倍,职工使用后,个个交口赞誉。
有一种三头口子模具,原来曹浜模具厂不会生产,经常请湖浜模具厂代加工,送来送去,很麻烦,经郁师傅一改革,曹浜模具厂也能自己生产了。
制作“料碗”时,原来全靠手工刮削,一人一天最多也只能完成四五个,经郁师傅改装后,只需经铣床一道工序,一次成形,不足2分钟,既符合质量标准,又省人工,前后相比,真是令人难于置信。还有三牙口螺丝头,底上滚花等工艺流程到工夹具改造等一系列技术难题,在郁师傅的指导下,被一一攻破。
近年来,郁师傅培养的徒弟成了师傅,师傅们又收了徒弟,一代又一代,一批又一批,全镇从事模具生产的企业已达80余家,从事模具生产的工人达4500余人,年产玻璃模具50万余套,占国内同行业总产量的七成以上,其中已有30余家的模具产品进入欧美市场。如今郁师傅已85岁高龄,但还是那么精神抖擞,他在家闲不住,有空就到几家厂走走看看,看到一批批新人辈出,郁师傅脸上经常绽着笑容
转自日用玻璃信息网